1.
森林的深处住着一个女巫。
石铸的高墙将她的高塔与森林分隔开了。据说高墙内是女巫的花园，种满奇花异草，四季常青，花开不败。
——除此以外，还有新鲜的莴苣。
没人知道为什么女巫要在花园里种植莴苣。大概是出于某种奇怪的癖好吧，猎户的妻子这么说。
猎户是唯一一个见过女巫花园、甚至从中带走了东西的人。他说女巫的花园里有莴苣，人们自然深信不疑。当然，这珍贵的莴苣也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女巫带走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当我准备离开时，女巫出现了，”这可怜的父亲向人们说，“她对我说：‘我可以让你采摘莴苣，但条件是，你要把你们将要出生的孩子给我。’我那时吓坏了，居然答应了她……”
“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他的妻子立即说道，“如果不是我怀孕的时候除了莴苣什么也不想吃，你也不会冒险去女巫的花园，我们的孩子也就不会……”
她也说不下去了。邻居们纷纷安慰这对失去了孩子的夫妻。他们的劝说卓有成效，猎户很快又高兴起来，指着摇篮骄傲道：
“好在我们又有了一个孩子，上帝保佑，他可没有被女巫夺走，”他邀请领居们观看襁褓中的男孩，小小的婴儿在睡梦中咂着嘴，“看看这胳膊这腿，多么有力气！他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了不起的猎人。”
于是话题自然而然地移到了这孩子的身上。人们争相上前来看他，在他脸上捏一捏或是摸一把，围着摇篮发表一些关于他未来的见解，直到婴孩被吵醒，哭了起来。这响亮的哭声反而使得气氛更加热烈了。没有人再提起女巫。
2.
一晃十数年过去了。
莴苣与女孩的故事本已许久不出现在人们的谈资里，如今却又被提起来了——有人说曾听到年轻姑娘的歌声自高塔传来，还有人见到高塔的小窗上放下了金丝般浓密的长发。
“那是我听过的最美的歌声，连夜莺听到她的声音也要自惭形秽的，”听到歌声的人说，“那绝不可能是女巫发出来的，女巫的声音都像猫头鹰一样沙哑，听到她们唱歌的人都会被诅咒！”
“她的头发比朝阳更灿烂，比丝绸更顺滑，就像丝绳编织的云梯。她把头发从窗户放下来，说‘上来吧，教母’，那女巫就顺着她的头发爬上了塔，”看见长发的人说，“高塔既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只有女巫能顺着她的头发进出。”
“这一定就是当年被女巫掳走的姑娘，”人们都说，“她没有死，只是被女巫关在了高塔上。她唱歌是告诉外面的人她在这里。她在向我们求救。是的，必然是这样。”
可是谁又敢冒着被一个女巫记恨的风险去救回姑娘呢？有好事者找到了她的兄弟——他如今果真成了一位矫健的猎人。但年轻人的父母听说了缘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叫儿子去冒这个险。
“我们已经被女巫夺走一个孩子了，难道你们还想叫我们失去第二个吗？”他们声泪俱下地质问来人。这理由似乎无可辩驳，于是救出姑娘的事情被就此按下了。
但即使如此，这个故事还是没有像十几年前一般随着时间淡出人们的视线——试问谁能对一位落难的美人无动于衷呢？“莴苣姑娘”的故事逐渐流传了开来，甚至连王室都惊动了。
当然，和所有童话一样，这个王室是有王子的，并且这位王子碰巧没有订婚，正在寻找他命中注定的爱人。于是十分顺理成章地，他带上了人马，前去救助这位传说中的莴苣姑娘。
3.
这是一场十分顺利的救援。
骑士的战锤砸开石墙，高塔外筑起了同样高耸的阶梯。圣光的火炬点燃花园，珍奇的花朵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沉重的骑士剑压在女巫的脖颈上，然而没有人在意这个恶人的死活——因为王子抱着那娇弱的囚徒出现了。
她果真如传闻中说的一样美丽。她的肌肤玉石般明净，碧绿的眼眸清澈动人如湖水。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头流泻曳地的金发，的确是黄金与朝霞都比拟不了的灿烂。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庆贺王子的凯旋。震耳欲聋的呼声淹没了一切，包括少女带着哭音的颤抖话语：
“先生，请您放开我……以及我的教母。”
4.
王子带着最美的姑娘回到了王宫，而邪恶的女巫被绑在了广场中央的火刑架上。这对未来的夫妻将观看行刑——据说这样就能避免以后受到魔物侵扰——随后他们会前往王宫，举行盛大的婚礼。
故事直到这里还像一个正常的童话，虽然有点古怪，但无伤大雅。
但很可惜的是，故事并不准备按照惯有的情节走下去。
5.
很多年以后人们还会提起女巫的故事。
火舌吞噬了十字架下的柴草，随即开始舔舐女巫的身体。那个邪恶的女人没有惊惶也没有痛苦，只是注视着养女的方向，轻轻哼唱起一支哀婉的歌。
她的声音并不如少女清亮，却依旧宛转动人。
未来的王妃面色苍白。她挣脱了身边王子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向女巫，同时也哼唱起了那支她曾在高塔上重复过无数次的歌谣。
女人与少女的歌声相互应和。
那是属于女巫的歌声，会为人带来诅咒，但它动听得摄人心魄，即使是夜莺也要自惭形秽。
没有人上前阻拦莴苣姑娘。所有人都陶醉在女巫的歌声中，待到他们醒悟过来，少女早已踏进了篝火。
华丽的衣裙在火中劈啪作响。但火焰并不能伤害她。她披散着自己曳地的金发为衣，扑向火焰的中心。
有人说女巫用歌声迷惑了少女，那逃脱的便是换了躯壳的女巫。
有人说少女被女巫的歌声所蛊惑，堕落为了魔物，成为了新的女巫。
真相到底是什么并不重要，只有女巫的故事接着流传下去。
6.
更早的时候，女巫住在森林中的高塔。
她是个孤僻的女巫。为了防止好奇的人们破坏她花园中的实验品，索性修筑了高墙，将墙外的事物同自己隔离开来。
离群索居的日子虽然枯燥，但也平静。至少对女巫来说，孤独并非不可忍受。
直到一个孩子的出现。
那是个刚出生的婴儿，被丢在她的墙外。婴儿的哭声微弱，不知是冷的还是饿的。
丢下孩子的年轻夫妻还没走。她站在墙内，静静地听着他们窃窃私语。
“丢在这里就行了吧，反正没人敢来……”
“……到时候就说是女巫抢走了……反正女巫就该干坏事……”
“故事编圆一点，别被人发现了，不然我这脸往哪搁……”
“一个丫头片子……嘁……”
那对夫妻嘁嘁喳喳地走远了。女巫走出高墙，捡起那个小小的襁褓。
“算了，”她说，“他们不要你，还有我要。”
襁褓中的婴儿发出微弱的哭声。
“就把我当成教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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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2-21 04: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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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顶
太好看啦 故事也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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