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一個窮困的畫插畫男人

a1990325

20130222

不知道第幾次了，這種夢持續了三年。

美穗不斷出現在夢境裡，現實的她既沒有失蹤也沒有生命危險，

好端端的跟一個條件比我好上一百倍，看起來就是人生勝利組的男人在一起。

那可以把托夢這種出於別人意識的影響撇除了。

是不是我潛意識出什麼問題？還是被夢魔纏身只是幻化成一個我熟悉的人的模樣？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從來不信鬼神，一般人應該會去問卜求平安了吧。

我好像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夢見她，又好像知道。

跟她現在的對象相比，我一點也不出色，既沒有錢也沒有車，

只要手上有現金就全部拿來買顏料和畫具畫布和書，

從除了畫之外沒送過任何像樣的禮物，

吃飯各吃各的女方請客的次數比男生多，大部分都各付各的。

看起來就是鬍子沒刮澡沒洗澡的落魄模樣，穿衣服總是同一套，

除了散步和看書一直以來幾乎沒有任何娛樂可言，

簡單說穿了就是畫賣不出去也不打算賣，如果不是在出版社工作的學長，

以特約插畫的名義使用我的作品並且付錢給我，

我早就在路邊幫路人畫人像畫了；不，怕我的自尊不允許，會餓死的可能性很大。

似乎是完全沒有前途的無趣男人，既沒有什麼錢也沒有什麼背景靠山。

難怪總是打安全牌的美穗不曾對我說出什麼明顯承諾，

那段時間維持著曖昧又莫名奇妙的關係，似乎有什麼但隨時可以立刻撇清，

每天傳那種表達掙扎要不要愛和，想愛又不敢愛，

或者『是真的很深愛著你啊』那種歌曲，過去我總是立刻查好歌詞，笨拙的看著網路上的翻譯，

很開心的或欣喜若狂的聽著音樂，在離她很遠的地方想她一整天。

相隔兩地的人沒有聯絡的如此頻繁的必要不是嗎？

那時年輕的自己根本也沒有意識到什麼更複雜的問題，

對現實也毫無概念，只想著愛就愛啊衝動的念頭，

單純又純粹的心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事物，相較之下美穗比我成熟的多了。

當然這些都是往事。

經過各種誤打誤撞的事件我們失去某種重要的關聯之後，

明明白天也因為很多事情在思考忙碌，忙的根本沒空想跟她有關的任何事，

有的話也只是習慣性的點開她的ＦＢ頁面，看個幾眼，沒有讓自己的思考置啄的空間。

夢裡大多是這樣的，我們相遇，向對方坦然的表達自己，

然後擁吻和擁抱，偶爾上床，或有時候也會哀傷的望著對方，

兩人靜靜的待在一起什麼話也不說，就像我們其實心有靈犀的覺得沒有對方存在的日子非常寂寞。

這都是些現實中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光是『坦率的表達自己』這一點就不曾發生過我和美穗之間，

她的言詞中的比喻，思考直線條如我很難立刻理解，我們之間的默契一直像是在跳恰恰，

腳步一前一後可能以舞蹈來說踩到對方會比較好，至少有重疊和交集。

等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明白某個時候她當下想表達的意思，她已經不知道在想其他的什麼了。

說我明白她我是明白的，說不明白我亦真的也不明白，

對繪畫藝術或者其他文字工作者的語言，我總是可以機警敏銳的察覺某些玹外之音，

或對於工作上遇到的合作對象，街角遇見的陌生人，我的直覺都可以告訴我某些言語無法表達的感受，

讓我即時避開不好的人或立刻察覺對方的本心與脆弱。

但美穗我不行。

慢慢的我開始因為愛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很專心的喜歡她並且專注在與她相處的快樂，所以答案並不複雜。

縱使失去關係的後來我試著不要愛—-實在一點也不容易啊，

搞的自己像是某種知覺失調似的，變的一點都不像原來的我，

心可能不是說打開就打開說關上就關上好控制的門，

結果就變成自己一直在作夢。

不管夢中情境如何，剛開始美穗每兩三天就出現成為夢境裏的主角，後來幾乎隔一天就出現一次，

這樣的夢曾有幾段時間非常頻繁，愛上她的那段時間，和她分開的那段時間，

我和現在的女朋友在一起的時間，中間頻率比較低的時候，

就是每兩個星期在我快要忘記這個人的存在，試著遺忘這個人努力快有成果，

她就會在夢裡出現，同時第二天合併現實網路上她對我的一點互動，

簡直像是和我的夢境約好了，彷彿在反覆提醒說：『別忘了我還在這』，

有意無意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一下，就是有某個不明的週期。

但是言語和短暫對話中的公關腔卻再也消弭不掉。

她曾是我的『繆斯』，我的畫離不開她，曾經也以此為傲，

但後來這變成荒謬的事，因為我根本不想畫美穗以外的人事物；

我的眼中只剩下她一個人，只有我們明白彼此的孤獨，

並且能夠穿越重重圍牆來到對方身邊。

好吧，這個錯覺變成現在的我的遺憾，那個缺口在也沒有人填補了，

現在跟我在一起的幸惠也不能，

如果我說我在交往之初早明白幸惠愛的不是我，這樣會不會太過份呢？

因為是喜歡不是愛所以分辨的出來，兩個都有傷的人好好的互相照顧就是我後來的選擇。

我也不想再冒著碎裂和面目全非的風險去愛上誰，平平安安活著就好。

美穗向來情緒化，說風是風說雨是雨，

一時想到某些行程不能立刻執行過兩天就會被推翻遺忘，我也不能相信她說的承諾。

因為我是一個笨拙的男人，總是也搞不清楚該相信的到底是什麼。

她從來不曾許諾過愛我，我相信的只是一些音樂。

現在我再也不畫真心想畫東西，畫些取近人意別人想看見的，

好好的配合週遭的人生活就好了，根本不需要太努力，是啊，我努力告誡著自己，

和美穗接吻的觸感的真實與碰觸都只是夢，今晚還要跟幸惠一起吃晚餐，手上還有兩組未完的插畫明日就是截稿期。

一個後來遇見的出版社前輩這麼對我說，在聽完我心碎的故事之後，

「太認真你就輸了啊」他這麼說，

他說完就笑了，我也笑了，差點笑到眼淚掉下來。

然後把中午同事們一起合購的便當，剩下的最後一小口飯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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